自抖音问世那一天起，就有人说它和微信必有一战。果然，抖音和腾讯打响了2021年互联网反垄断的第一枪。双方的咖位和激烈程度，不免让人想起9年前的3Q大战。只是，如今互联网反垄断形势大变，腾讯能否保住“南山必胜客”的名号，变得扑朔迷离。

 

“南山必胜客”失主场

 

在2021年的互联网反垄断战事中，王又见王。

 

2月初，抖音起诉腾讯涉嫌垄断成为市场关注焦点。现在，这一案件被曝又有新进展，但却是案件管辖权的问题。

 

腾讯方面表示，该案件是在“抖音”短视频产品使用微信、QQ开放平台时，产生的合同纠纷，因此案件应在合同约定的管辖地也就是深圳市相关法院进行审理。而当时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也认同了该看法，并将本案移送至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

 

不过，抖音却不服法院将腾讯不正当竞争案移送深圳法院审理的管辖权裁定，并表示“本案为不正当竞争纠纷，抖音主张的侵权行为与微信、QQ开放平台开发者协议的履行无关，腾讯开发者协议约定管辖不适用于侵权及不正当竞争之诉，该协议不能成为确定本案管辖的依据”。因此向福建高院提起上诉。

 

根据法院出具的《受理案件通知书》，2月19日福建高院决定对该案立案审理，案号为（2021）闽民辖终26号。

 

这一进展倒是让一众看客略有吃惊，没想到双方连案件管辖权也要争夺一番。

 

饶有意味的是，腾讯因此前在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多次诉讼而不败，被网友冠上“南山必胜客”的戏称，可见腾讯在“主场”诉讼的实力。网友都懂的道理，抖音必定更加明白，争夺案件管辖权是其要走的第一步。

 

对于此案件，抖音方面称，腾讯通过微信和QQ限制用户分享来自抖音的内容，构成了《反垄断法》所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的垄断行为”。抖音要求法院判令腾讯立即停止这一行为，刊登公开声明消除不良影响，并赔偿抖音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9000万元。

 

而腾讯是否构成“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的垄断行为”，一位知识产权法律人士对新金融记者表示：“虽然腾讯凭借以社交软件为核心的应用生态圈获得了很强的用户黏性，但也不能以腾讯封禁抖音的相关内容，就认定其具有抖音所提出的反垄断意义上的‘垄断支配地位’。也就是说，腾讯虽然是一个平台，但并不是如抖音、飞书等产品的基础平台，这些移动应用都是在安卓、苹果这些移动操作系统或者Windows等桌面系统环境下运行的。腾讯目前并非一种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没有义务向一切应用开放。”

 

在回应中，腾讯方面称，暂未收到关于抖音起诉腾讯的相关材料。字节跳动公司的相关指控纯属失实，系恶意诬陷。字节跳动旗下多款产品，包括抖音通过各种不正当竞争方式违规获取微信用户个人信息，破坏平台规则，已被法院多个禁令要求立即停止侵权。腾讯方面称，字节跳动及相关公司还存在诸多侵害平台生态和用户权益的违法违规行为，腾讯将继续提起诉讼。

 

对此，抖音再发声明回应称，腾讯所谓的“恶意构陷”没有任何依据，腾讯所谓的“违规获取微信用户个人信息”实际是将用户数据当成公司私产，除非腾讯同意，其他任何产品都不能使用相关数据，否则即构成“非法使用”。

 

垄断的朦胧边界

 

与实体行业不同，互联网的垄断，从来都很难定义。

 

抖音在起诉状中称，即时通信类应用，已经成为互联网用户规模最大、普及率和使用率最高的基础应用。微信、QQ月活跃用户数分别超过12亿和6亿，加上其即时沟通分享功能及网络效应，决定了用户几乎不可能集体迁移。此外，目前市场上没有其他经营者，能够提供与微信和QQ具有对等功能的服务。这意味着腾讯“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在上面这段话中，抖音方面认为，该案的市场界定应在“即时通信类应用”领域；而12亿和6亿的用户数据代表了腾讯在该领域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反垄断法》总则第六条指出，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经营者，不得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一旦“滥用”，反垄断法即可祭出铁拳。但认定“滥用”的大前提是，界定相关市场。对于相关市场的界定，直接决定某一家公司在市场中是否具有支配地位，如果不具备支配地位，滥用则无从谈起。

 

“长期以来，界定一家互联网企业的相关市场都是非常棘手的事情，比如今天的互联网三小巨头滴滴、头条、美团，你很难说出它们的业务边界在什么地方。”上述知识产权法律人士对新金融记者表示：“在抖音诉腾讯的案子中，如果将相关市场认定为即时通信，微信和QQ必定是在该领域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但微信和QQ是否就可以定义在这个领域，实则存在可讨论的角度。比如，从微信整个大盘子来看，即时通信功能就仅仅是其全部功能的一部分。”

 

对于抖音来说，这种担忧是个现实问题，毕竟9年前的3Q大战，360就吃过这种亏。

 

彼时，360诉QQ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一案，法院就认为，即时通信服务市场既包括个人电脑端即时通信服务，又包括移动端即时通信服务，既包括综合性即时通信服务，又包括文字、音频以及视频等非综合性即时通信服务。最终，法院未认定QQ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当年的360，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时隔数年，司法界对《反垄断法》的运用已经越来越成熟，反垄断的形势也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在《反垄断法》的基础上，今年2月7日发布的《指南》对相关商品市场、相关地域市场界定作了详细的阐释，为如何界定给出了具体操作办法：在相关商品市场的界定中采用替代性分析；在相关地域市场的界定中采用需求替代和供给替代分析法。在关于市场份额的判定中，《指南》也明确了计算平台经济领域经营者市场份额可以考虑交易金额、交易数量、活跃用户数、点击量、使用时长等指标，同时也细化了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表现形式，如不公平价格行为、低于成本销售、拒绝交易、限定交易、搭售或者附加不合理交易条件差别待遇等。

 

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判定上，也存在较多可讨论的问题。这也意味着，如今抖音诉腾讯，将比9年前的3Q大战增加更多维度，也新添了几许变数。

 

抖音在诉腾讯的案子中称，腾讯封禁抖音的行为，不仅损害了用户权益，破坏了抖音产品和服务的正常运营，还排除、限制了市场竞争，因此是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表征。

 

在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看来，近年来，互联网反垄断的形势发生了重大改变，无论司法还是执法层面均将其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重视高度，这个案件中法院最终界定相关市场时，很可能会采取更加严格的标准。

 

“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反垄断及反不正当竞争作为今年八大重点经济工作任务之一的背景下，该案对于整个互联网行业的封闭或开放将产生极大影响。”赵占领对新金融记者表示。

 

双方到底在争什么

 

所有的APP产品，本质上都可以归结为，对用户时间的抢夺。

 

每个人一天有24小时，假设上班8小时，睡觉8小时，则剩下可能用来刷手机玩各种APP的时间，就只有8小时。一个用户，如果在抖音上多花半小时，则理论上在其他APP上花的时间，就会少半小时，包括微信。

 

所以，抖音的强势崛起，挑战的是微信的地位。

 

抖音日活已经达到6亿，微信的日活大约是10亿。如果抖音的日活数量再往上冲，当它日活数量跟微信持平时，则意味着抖音可能分走了微信用户一半的时间。

 

而且，玩过抖音的人应该都有这种体会，即抖音产品的黏性比微信大很多。有时候，你打开抖音随便刷一刷，可能一两小时就过去了。

 

抖音和微信的主要盈利来源，都是广告。但是，两者安插广告的位置是不同的。

 

抖音的广告主要是安插在短视频中间。当你在上下滑动刷短视频的时候，有些广告视频可能就会插入进来，进入你眼帘。

 

在这种模式下，用户是无需更换界面的。在一定的算法几率支撑下，用户刷到广告短视频的几率，是固定的。对抖音来讲，用户只要玩抖音，就逃不掉刷到广告的几率。

 

但是，微信的广告主要在朋友圈。

 

这对腾讯来讲，并不“友好”。虽然微信流量很大，但是用户需要更换界面进入朋友圈后，才可能刷到广告。而如果某个用户不太刷朋友圈，一直停留在即时通讯的界面，则腾讯是挣不到广告费的。

 

所以，如果微信的用户时间再被抖音抢去，则微信以后可能有吃土的风险。

 

微信有可能会沦落为一个流量通道。虽然用户很多，流量很大，但是很多用户只是用来通讯，微信并不能赚到太多广告费。而用户在抖音那边，则逃不了刷到广告视频的几率，于是大部分广告费都被抖音赚走了。

 

而更为关键的是，抖音允许用户在微信中分享链接的做法，还在吃微信流量的红利。

 

既生瑜何生亮。在互联网即时通讯和短视频这块领地上，腾讯与字节跳动命中注定要不断掐架。事实上，二者公开互掐，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市场信息显示，第一次“抖腾大战”在2018年打响，当时抖音开始崭露头角，短视频流量迅速爆发，字节跳动成为了腾讯潜在的竞争对手，张一鸣和马化腾公开喊话互怼，两家公司也开始了漫长的战役，其中就包括互相封禁，展开舆论战。2019年，腾讯要求抖音不得直播或者上传《王者荣耀》和《穿越火线》的视频画面。半年之内，腾讯一口气申请多项针对字节跳动产品的游戏直播禁令。

 

企查查APP显示，自2016年以来，字节跳动、抖音的运营主体北京字节跳动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和北京微播视界科技有限公司与腾讯关联公司共产生了333例司法案件。其中，多集中在知识产权侵权纠纷领域，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占所有案件的43%，不正当竞争纠纷共有12件。

 

赵占领表示：“因为互联网巨头之间相互屏蔽的做法非常普遍，不仅微信屏蔽抖音、淘宝外链，还存在着抖音屏蔽淘宝外链、淘宝禁止百度抓取网页等情况，因此该案对于整个互联网行业能否走向更开放的发展格局将产生极大影响。”

 

因此，业界也预判，若抖音能赢了“南山必胜客”，互联网将再掀起一波反垄断诉讼潮，更热闹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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