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与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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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 鹏
家在樟东红头船侨乡,必有几段侨批的故事。
话说民国初年,我爷爷刚成婚不久,便踏上红头船,到暹罗外洋去,上岸后虽有寄来平安批,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得了“热病”,只好由一好心潮汕工友,扶上返乡红头船。
半个多月的海上旅途颠簸,爷爷只剩下能喝口水的余气了,船主怕……几次要把爷爷掀下海面,幸得这位工友多次哀求“陈兄还有一口气,让他回家与亲人见一面吧”。在他坚持之下,终于将我爷爷送回樟东港……可惜没留下恩人姓名,成为我家族之遗憾也。
爷爷去世了,年青的奶奶哺育着父亲,经济来源主要是来自曼谷老舅的侨批接济。
说起溪西老舅,倒也奇怪,他在家乡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只好到村头妈祖庙求签,连续几签结果都是要出外……只好到东陇竹杂铺买个市篮,向众亲戚多方求借船费,我祖母虽穷,也把背我父亲的婴孩背条布,拿到当铺当了点小钱,送小弟登上红头船……
老舅到曼谷,先做小生意,后到商行当伙计,娶了老板女儿(我们叫番老妗),这番老妗一副菩萨心肠,常叫老舅寄番批回唐山接济各位亲人。
我家有孤儿寡妇,当列首位,每季番批不断。靠着番批我家赎回了一间临街老屋。到了父亲上学了,老舅来了个新招,回批要求外甥亲写,这次写得漂亮,下次批银略有增加。在老舅批银的“诱导”下,父亲的毛笔字越来越漂亮,多次在崇心小学校报上展示(现东陇村寮尾街多家珍藏之分家书多是我父亲手笔)。
父亲成年了,老舅即把外甥接到曼谷耀华叻纱团商行,准备培养为接班人。可惜父亲受不了曼谷炎热气候,水土不服,只好踏上返乡红头船回故里,到隆都东山村当一个小学教师了……
岁月如梭……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也成家立业了,后来父亲因故回乡,当时赎回的临街老厝起了作用:为谋生计,挂起“代写书信”之招牌。
小时我常在父亲书桌旁看他为乡亲们写回批,然后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起来:
“兹收到大米二百斤,已发各房收执。”(批钱二百元,只能写大米二百斤)
最残酷的是邻居有一美丽的老姑,每次来求父亲写回批时眼中含泪:“收到祭年节大米一百斤,妹每逢年节均有回乡祭拜祖宗。”她离开后,我悄悄地问父亲,她为什么每次来写批都要哭呢?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这就叫做娶来拜家神啊!
原来,老姑嫁在邻乡,年青时丈夫上红头船后一去悠悠,几十年来逢年节只寄批银来祭拜父母祖宗。老姑在夫家送走公婆之后,孤身一人,只好回娘家寄居,故接外洋丈夫来信必哭之……
一天,父亲去上市买东西,来了一个病了的老阿婆要写回批,她叫我代笔只写七个字:母病,慢回不相见!
小小一张书案,写不满侨眷的血泪啊……
再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也老了,病了……忽一日,接到一封番批,从美国纽约寄来一百美元,是堂兄闻知叔父有病寄来的。父亲病逝了,家徒四壁,幸得堂兄又寄来一批,为父亲做了身后事。
父亲在生常说:“番畔钱,唐山福。”
这句话着实地道出了侨批对侨乡人民所带来的厚重福气也!
发表日期:2024年11月18日
来源: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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